那是一個很遙遠的故事,如一百年這麼遠;那是個沒有留下記載的小鎮,就如人淡忘的回憶,終在時間中死去。
那是個與世無爭的偏遠小鎮,他們生活自己自足,鮮少有商人經過從事貿易,旅行者來這歇會兒幾天,都能備受在地人的熱誠款待,他們心地善良、生活樂觀、期待明天,卻也無知,知曉邪惡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天方夜譚的事。
與其打擊犯罪,抵禦外患,不如說他們希望這個鎮能夠更好,能有一群人管理這裡的秩序,大大小小的煩事都能有個人來伸出最溫暖的手,擔任這個鎮民的保姆,他們聽從商人的建議,組織一個互助的警備組織。
平常也沒做什麼,但有他們在這個鎮就是多了份溫暖,多了份安全感。
例如現在這個時候。
「又跟爸爸吵架了啊?」男人帶著他們所信奉的神靈面具,神靈的面容雖然說不上笑的溫暖,但精緻的木雕刻劃,那面具上的神情就像呵護孩子的父親,這裡的孩子們,平常也會拿這樣的面具玩耍。
男孩坐在一旁的草坡上,雙手抱著膝,噘著嘴盯著河畔,紅潤的眼眶一看就知道剛剛才哭過:「......我不喜歡這個鎮,它把人家關起來。」
「恩?告訴我好不好?」男人坐在男孩身旁,他伸手輕輕搭著那孩子的肩,孩子能感受到男人粗壯的臂彎:「這個鎮那裡欺負你了,我幫你教訓他!」
「......」男孩鬧著性子,伸出手扭著身體掙脫男人的搭肩,半張臉都塞在自己的手裡頭:「人家想出去......找找小鎮之外還有什麼東西嘛......」說到這裡,他伸手擦著即將潰堤的淚水:「但爸爸說小孩子不能出去......」
「為什麼這麼想出去?你想找什麼呢?」
「媽媽......」
孩子怎麼可能會控制自己的淚水,他開始哭哭啼啼的說著:「別、別人不是說......人死掉了......會去天國嗎......我想去天國看媽媽嘛......」他身體微微顫抖,他想起母親曾經的擁抱,卻再也無法感受情感的體溫,他好痛苦好痛苦:「這裡又不是天國,這裡把人家關起來......」
孩子便大哭了起來,夕陽的黃昏正招呼月亮該是張開眼的時候,這裡除了風的鳴聲,河水的流動與小草搖動的聲音外,只剩下孩子的哭聲。男人將孩子抱在懷裡任由他大哭,那孩子沒有再鬧性子掙脫。
「雷狄米大哥......」那孩子抬起頭,看著帶面具裝模作樣的男人:「你帶人家去鎮外好不好......?」
「不行哦!」男人將面具拿了下來放在一旁,他那褐色的頭髮在黃昏之下閃著耀眼的光澤;他一手輕撫著男孩的臉龐,眼神裡,那是一個警備員會有的堅毅、剛強、溫柔,那是能給予他人安全感的情感。他另一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交給孩子。
孩子眼睛瞪著大,有些吃驚的看著照片......那是一個父親的愧疚,所請託的轉交吧?
「帶你出去,大哥我就違反你母親的交代了哦!」照片上,是男孩與母親的合照,背面寫的都是母親對於孩子的愛以及期盼,更是對孩子的叮嚀;孩子的父親原本是希望等孩子大一點再給,但如今.....顯然這父親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。
鎮上的人沒有一個事情是雷狄米不知道的,他當下知道男孩一人跑出去,大夥卻找不到人的時候,他便放下手邊所有工作,跑遍了整個小鎮就是為了要找這孩子,幫助這必須一人撫養的父親。
這個小鎮,是雷狄米的想保護的小鎮。
孩子吃力的念完照片上的一言一語,他沉默了好一會兒,大哭是洗滌靈魂之窗的方式,能洗淨心中的痛苦、無奈、憤怒、仇恨。雷狄米陪著這孩子流淚,他將孩子抱在懷裡不斷安撫:「別哭了孩子,等你以後長大成為一個男人,雷狄米大哥在跟你一起出外探險!」
雷狄米再過一陣子就是這個鎮的警長,不少人調侃年紀才二十多歲的男人就能當上警長,到底是他太有為還是鎮上沒人才,或者是鎮上太和平了?
諸此之類的玩笑話已經讓雷狄米有些招架不住,他出生至今從沒有離開過這個小鎮,他也不打算離開這裡,他愛這樣的和平,也喜歡這樣愛人的感覺,他希望能這樣已父親的身份呵護這些孩子,能夠讓這小鎮的溫暖持續至永久。
而他也更喜歡,被他的妻子絲葵恩愛的感覺。
「找──到──你們了!」
女人站在草坡的上頭看著下方的雷狄米兩人,波浪的金色捲髮隨風飄揚,上頭的花卉髮飾是最亮眼的花瓣,潔白的洋裝在夕陽底下染上溫暖的橘紅,她是雷狄米心中無法割捨的光輝,他最愛的妻子。
花了一段時間才將孩子哄乖的雷狄米,他牽著孩子的手走了上去:「葵兒!」他有些擔心:「怎麼這樣亂跑出來了?不是說等我回去不就好了嗎?」
他牽著葵兒的手,他總是這樣叫他妻子的小名:「我們的孩子呢?」
「睡了─!所以才跑出來找你們呀!」
「妳這孩子真是,忙一整天了就好好休息等我回來不就好了?」
「才不要咧!」奎兒蹲下身一同握著男孩的手:「警長的妻子如果不剛強一點,那怎行呢?」她摸著孩子的臉龐:「你是一個孝順的乖孩子,你爸爸什麼都不懂!來!今天到葵兒姐姐家裡住!我會煮你最愛的玉米濃湯哦!」
「這樣他的父親會擔心的。」
「哦?他的父親已經答應我囉!孩子,想不想嘗嘗看葵兒姐姐的手藝啊!」
「想──!」
「你們倆真是......」拗不過一個孩子,一個大孩子的要求,事情終於告了個段落,可以回去了。
葵兒的身體一向不是很好,儘管他們兩之間有了愛的結晶,使得葵兒的母愛讓身體比以往都來得硬朗,但雷狄米總是擔心她的身體;女人的固執可不是男人可以戰勝,但他也愛上葵兒這份堅強,她的微笑是雷狄米渴望守護的一部份,他無法想像這樣的笑容在他心中消逝的那天。
他們倆從小就是青梅竹馬,未來的現在,他們也成為彼此的王子以及公主;他們牽著這孩子一同回到鎮上,那孩子看著雷狄米掛在腰上的面具,他一直很想問。
「雷狄米大哥,你為什麼要常常戴那個面具?」
「恩?什麼面具?」
「這個。」他指著雷狄米原先還在哄他時,臉上所戴著的面具:「你的聲音大家都認的出來,衣服都別那個五顆星星的徽章......大家早就知道是你了,為什麼還是要帶面具?」
葵兒有時候也很好奇這個問題,她轉過頭看著雷狄米,那雲朵白的臉龐,被夕陽暈紅,金色琉璃的雙眼也正期待雷狄米的答案,她知道這個面具有些特別,是由他父親傳下來的木製雕刻,或許應該多少有關係。
「這個啊?」雷狄米拿了起來靠在臉上:「因為是一個象徵阿!」
「象徵?」
雷狄米停了下來,他單膝跪地看著男孩:「這個神明,他希望人能夠互相幫助,能夠彼此挺身相挺,並且伸出援手。不單靠依賴一個人的力量。」
「不懂......」孩子咕噥的說了一句,葵兒倒是雙手環胸,帶著趣味的笑容等著雷狄米繼續說下去。
「哈哈!」他拍了拍孩子的臉龐:「你的母親愛你,那你愛她嗎?」
「當然!」
「爸爸老了以後,需不需要別人保護照顧呢?」
「需要!」
「看到其他孩子不開心哭了,別人需要你的幫忙,你希不希望能幫助大家?」
「如果可以的話......」他意識到自己還是個孩子,不過童言童語的單純,讓葵兒不禁勾起嘴角的月彎,她喜歡孩子的正向:「我想幫大家!」
「所以,雷狄米大哥才帶著面具啊!」他拿起面具,輕輕戴在男孩的臉上:「你現在還小不了解,但總有一天,你會知道。」雷狄米英挺的身姿,讓這孩子也不禁想效仿,他站的挺直。
「我希望大家知道儘管不是警長,一樣能做跟警長一樣的事情──保護大家,去愛所愛的家人。」孩子聽的或許有些懂了一些,至少他默默的點著頭。
雷狄米繼續說著:「不是只有一個『雷狄米』才能做這些。」他將面具拿了回來,他的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,儘管天色不早了,雷狄米的身影仍是光輝的存在:「這是一個象徵,不是因為『你是誰』才能做這些事,而是......」
他轉向看著葵兒,想必他們倆永遠不會忘記求婚的那天:「而是,你願意去做什麼。」
有時後願意去愛一個人奉獻自己,超乎想像的難;雷狄米繼續說著:「所以我希望戴上這個面具,是希望我不是一個身份的代表,而是希望這是一個群體的力量。這是一個象徵,一個守護者的象徵。」
「人家還要再想一下......」孩子鬆開了手,他們三人繼續往鎮上的路繼續走,葵兒聽著雷狄米的話,與其說是敬佩或是著迷,應該是另一種昇華的評價。
「嘻──就應該是要這樣嘛!」她輕敲著雷狄米的臂彎繼續走著,直到回到鎮上的大街時,那孩子改變他的主意了,他轉過身看著雷狄米以及葵兒夫婦倆。
「我決定回家了!下次再喝葵兒姐姐的玉米濃湯!」
「欸──為什麼!你答應人家的!」葵兒裝傻的擺出苦惱失落的模樣,這回輪到雷狄米雙手環胸,帶著趣味的笑容等著葵兒繼續說下去。
「雷狄米大哥說......不是警長,一樣也能保護大家......」孩子雙手握緊著拳,那是孩子氣的宣示:「媽媽不在......只有我一個人能保護爸爸了......我要像雷狄米大哥一樣,能保護別人!」
「那葵兒姐姐呢?」葵兒的微笑在入夜的月光照射下,那份溫暖不會改變:「你會保護我嗎!」
「會──!長大後變成男人,我連雷狄米大哥都要保護!」
雷狄米以及葵兒牽著孩子的手回到他的家,與孩子的父親談了一段時間後剛好也是晚飯的時間了,夫婦倆與孩子道別後也回到屬於他們的家,哄小孩的一天也在這裡告一段落。
回到了家中,那才五個月大的孩兒在保姆的呵護下還睡得安穩,保姆與夫婦倆交代一些事情後便離開了。
「你最近又要深夜巡邏了嗎──?」葵兒貼心的拖掉雷狄米的外套,她儘管帶著微笑,身為丈夫的雷狄米也知道她心中的擔憂。
「沒辦法,那個哭聲已經連北街的人都聽到了,得找出到底是誰在惡作劇。」他轉過身子抱住葵兒,一手輕拍她的背脊一手摟著她的腰:「別想太多啦!應該是幾個年輕人在那邊亂搗蛋害大家睡不著覺。」
「......你說的哦!」葵兒噘著嘴在雷狄米的脖子淺吻:「早點回來,那個哭聲真的讓人很不舒服......我想要你陪我......」
人獨居的屋內,葵兒有時後才會將這份軟弱展示而出,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對一些危機的預感特別的準,葵兒那時心裡,期待這只是單純的想太多。
「放心!這次有加派人手,我會提早回來的!」他將葵兒擁在懷裡,將這溫暖的金色花朵抱在懷中。葵兒身上總是有她自己最愛的花香味,雷狄米喜歡抱住葵兒的感覺,也喜歡她所愛的花朵,抱著她,是雷狄米永遠不會膩的事情:「現在我可以一個人享受你的玉米濃湯了!哈哈!」
「你哦─!等等記得也要泡奶餵孩子啦!」她伸手輕捏雷狄米的鼻子,兩人像以往那般打打鬧鬧一段時間後,雷狄米便擔任助手陪著葵兒煮著晚飯。
這,是一個很遙遠的故事,如一百年這麼遠;那,是個沒有留下記載的小鎮,就如人淡忘的回憶,終在時間中死去。
這是一段關於警長─雷狄米,平凡無奇的日常,也是屬於他自己一段最渺小,卻也是最光輝的時光。那段日子緩慢,無需飛快的急速,無需雷電,更不需要速度的流逝逃避任何一切,他可以用最緩慢的方式享受一分一秒的人生。
那時,他還與時光展開漫長的戰鬥,那時,他還不是......
聖判雷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