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年前,這個戰爭是由勇者西羅取得了勝利。
但他卻不感到開心。
「芙蘿,我覺得妳真的需要再跟西羅談一談。」前一晚,安卡西敲著芙蘿的房門與她談著西羅的事情;明天就是第一次與魔族招開的和平會議,討論戰後的雙方賠償以及彼此該有的條約規範,甚至有一整疊的貿易的草案,這些事情在一百年前都是破天荒的事情。
人類,跟破壞力強大的魔族走向停戰一途,並朝和平的目標邁進,儘管這是人類取得了勝利迫使魔族投降的結果,『死官』丹恩在西羅生擒之下魔族的勢力就如沙雕般脆弱毫無凝聚力可言,在丹恩同意芙蘿的提議後,戰爭不到一個月就畫下句點,這場戰爭一打就是三十幾年,西羅以及芙蘿這姐弟倆還沒出生時,這個大陸就因為戰爭流著沒有意義的血。
「......西羅沒有參加晚會嗎?」與安卡西是一同共生死患難的彼此,芙蘿只穿著睡袍與突然造訪的安卡西談著。儘管戰爭結束,雙方的芥蒂並沒有因此化解,這個和平會議是雙方領導人不斷隔空喊話之下,以及不斷處理戰爭的後續處理,過了半年,這個會議才終於談成。
為此,今晚的安莎爾堡正舉行一場宴會,除了人類之外更是款待魔族前來一同共享。與人類相比魔族倒是乾脆多了,他們知道他們是戰敗的一方,也是一直處於在優勢的一方,用『殺戮』的方式不斷擊潰前線的人類,他們知道會招受多少的抨擊,他們沒有任何怨言,甚至豪爽的接受人類任何的不平等待遇,他們用他們的方式來表現他們的誠意。
半年來許多人開始嘗試『認識』這些從不言語溝通,而是用武力制裁的民族,就如芙蘿近年不斷苦心勸說,對人類說著所謂『人性』的問題。
只有這個時候,人們才終於了解他們並不是唯一的受害者,魔族也會因為自己的孩子戰死而悲痛,也會為了遭受剝奪而戰,並不是單純想像那般,只把人類當成殺戮的玩具,這一場戰魔族也是拼了全力想要打一場完美的勝仗。
『死官』丹恩的兒子,『黑劍』丹魯爾敗於勇者西羅的劍下時,儘管他是面容不帶任何情感的不死族,也會悲痛的怒吼哀嚎。
仇恨的螺旋,如果有人說他能擺脫這個螺旋遠離憎恨,想必他還沒看見仇恨的本質。
「這個晚會真的很糟......」安卡西嘆了口氣抱怨著,但他看到芙蘿臉上故作堅強的微笑才連忙解釋:「不,我不是說晚會這個想法不好......」
「沒有人參加嗎?」
「不,其實有點出乎意料的......空前絕後的盛大,參加的人跟魔族很多,娜西達雅甚至拿自己的魔法來做特效表演,你懂得......在空中如水流般擺動,卻是火焰的元素取代呈現,冰雪的美景直接搬進宴會內,反正她又在炫耀她的博學多聞。」安卡西坐在芙蘿的床上:「為了避免人們害怕,丹恩其實出乎意料的有心......參加宴會的大都是吸血鬼以及亞獸人,外表還不至於會讓人吃不下飯的魔族種。只是......」
他看著芙蘿的臉龐,這女人總是如此,溫柔的微笑帶著肯定,以及期盼的雙眼凝視著對方,與她交談總是會不知不覺被她的微笑所傳染,跟芙蘿說話的感覺總是有無比的幸福,她總是無時無刻給予一個人的包容以及溫柔。所以安卡西才會愛上她,但他也因此為芙蘿感到不捨。
芙蘿的微笑,為了堅強已經沒辦法放下了。
為什麼戰爭結束了,芙蘿還在孤軍奮戰呢?最糟的是這次西羅並不打算參戰。
安卡西說著,大多數參加宴會的還是貴族居多,雖然安莎爾堡的人民都願意來參加這次的晚會,但那也是安莎爾目前是第一個與魔族共住的城市,不否認亞獸人的搬運勞動協助了不少事情,人們一開始害怕他們,但現在安莎爾堡的人民,對當初支持魔族的亞獸人們,有『其實他們很好相處』的想法。
「荒漠騎士、光耀會、殞鐵十字團、鐵龍谷、幽林精靈、船國、北海嘯、黑芙爾、星城,沒有一個人出席......」安卡西所說的,全都是與魔族對抗最為激烈的組織以及國家,中間甚至包含了西羅曾經待過的軍隊,更別說是西羅他們一夥人,曾經一路共患難到現在的勢力支柱。
安卡西繼續說著:「明天和平會議的主持人卡薩爾,雖然有派達魯跟娜娜亞將軍,做為代表參加晚會......別鬧了,那兩個人根本不是參加晚會,他們兩個根本是伺機而動還比較貼切。」
芙蘿站在化妝台背對著安卡西低頭沉思,在安卡西轉述晚會的狀況時,她一邊安靜點頭聆聽,直到安卡西說完才轉過身闔上安卡西的手,她笑得非常開心:「安莎爾是成功的開始,我相信明天的會議如果順利成功,戰後的陰影一定能很快的離大家而去。丹恩跟我談過,亞獸人生性豪爽,看來的確是建立橋梁的第一步......」
安卡西真的很希望芙蘿不要這樣笑,他握住芙蘿的手將她抱在懷裡:「......別太委屈了。」
「都還沒開始忙怎麼會累呢?」芙蘿輕撫著安卡西的臉龐:「我想西羅還在房裡吧?我們去找他吧?你等我一下,我換個衣服。」
不一會兒芙蘿便換好了衣袍,與安卡西前往西羅的臥室,在二樓就能聽到一樓大廳的宴會熱鬧聲。安敲著西羅的房門:「......奇怪,他剛剛還在這裡,跟我說他不想參加的,難道......」安卡西推開了房門看著臥室內,地上丟滿了雜物,衣櫃打了開來也忘記關上,不過裡頭的禮服倒是還在原處,自己的白甲也直接扔在床上,他的房間還真是老樣子的亂。
原本習慣把自己的配劍,風濤掛在一旁的櫃子,上頭倒是空的很。
「......」
「......」
安卡西以及芙蘿兩人馬上做了最壞的打算,便直接直奔到宴會的大廳尋找西羅的身影;放眼望去許多人彼此共舞,甚至有人類親自與獸人合奏一首充滿生命力的鼓曲,也有女吸血鬼與男人邀舞,還有傻大個的獸人站在原地給孩子玩攀爬遊戲。
現在不是芙蘿感到窩心的時候,西羅他就在那裏,他親臨宴會招來人類的喝采,以及魔族投射『甘拜下風』的眼光,一名吸血鬼親自與西羅敬酒,西羅別了一眼看著他:「你是血林來的吸血鬼?」
「不愧是西羅閣下,一眼就能識出我等氏族。」
「也不是一眼──」
西羅表情平淡毫無情感,他舉起杯子輕敲著吸血鬼的高腳杯:「你們找我麻煩太多次了。」
安卡西吞了口水,他很慶幸他並不是被標記英雄的一員,芙蘿一來到大廳就馬上要應對許多的應酬,安卡西正也被晾在原地,正好有監視西羅的機會,芙蘿與其他貴族的談話不忘帶著微笑,更不忘對安卡西投射一個擔心的眼色。
風濤就在西羅的腰上,那吸血鬼的手在抖。
甘拜下風,許多魔族看到西羅時,仍都反射動作的後退一步。
「好好享受你們的宴會。」西羅拍了拍吸血鬼的肩後,便朝芙蘿走了過去打斷那些貴族的諂媚:「嗨!饒過我大姐吧?今天宴會說好要讓她好好休息,準備明天的會議囉?」
他摟著芙蘿的肩膀嘻皮笑臉的說著,一切看似老樣子,芙蘿一有為難的時候,西羅便會用討人厭的方式替她解圍,之後,這些貴族會覺得西羅不得體、毫無禮術,但芙蘿給人的形象不會因此打折扣。安卡西走了過來:「怎麼改變主意的?」但西羅並沒有回答,他舉起了手喊著不遠處的娜西達雅。
「欸!娜西,妳陪大姐回房一下。」
「啥──?沒看到我在忙嗎?」娜西達雅還在揮著法仗,逗著幾個魔族小孩開心,幾隻小小的火龍栩栩如生的在空中飛舞:「等我一下好不好?」
「現在啦!」西羅無視那些小孩失望的喊聲,不斷推著娜西,一邊勸著:「明天妳喝酒都算我的!」
「你說的哈!可別食言了!走啦。」她挽著芙蘿的手:「我們可愛的芙羅小人兒,今天不是安卡西王子陪你,由我代勞啦──!」
「娜西──!」芙蘿難得臉上染上一層紅暈,安卡西笑著尷尬:「欸欸,妳別害我被西羅打啊!」
「放心啦,我不會在芙羅大姐面前對妳動手,她會捨不得。」
「西羅──!」
彼此調侃芙蘿以及安卡,直到娜西將芙蘿帶走後這份輕鬆也隨之消失,不過西羅的舉止倒是讓安卡西安心了不少:「你願意,芙蘿都願意耐心跟你談。」
西羅將安卡西拉到一旁,只要有人前來邀舞他們一律婉拒,不讓芙蘿為難做人,西羅還是耐心的不斷與人敬酒;他小聲的對安卡西說著:「午夜敲鐘時,叫娜西也一起來,有幾個亞獸人有問題。」
「什麼─?」安卡西有些反應不過來。
「總之,跟我過來就對了,不能讓大姐明天搞砸了,那些雜碎魔族沒有學乖的一天。」
「等等,我不懂你說的意思,你說有問題的是?」
「我那知道他們有什麼鬼主意?總之必須要提早阻止,搞不好還能讓大姐在明天的會議上多了一個籌碼。現在這裡,就在這裡!有幾個獸人有問題。」
「你是怎麼知道的?」
「看他們的眼睛就知道了,看看他們!安卡西,他們看得我的時候,雙眼只有心虛跟莫辯。」
安卡西明顯傻了眼:「西羅,我知道你不能接受翠恩娜的事情,但戰爭真的結束了。」
西羅喘了口氣,表情不耐煩的湊上安卡西的耳旁:「你們不來就算了。」
他轉過身直接走上樓,西羅不忘與那些跟道好的人們揮手示意他要離開,他說了一段只有安卡西看得懂的唇語。
「好好保護大姐。」
荒漠騎士、光耀會、殞鐵十字團、鐵龍谷、幽林精靈、船國、北海嘯、黑芙爾、星城,沒有一個人出席。這些全都是與魔族對抗最為激烈的組織以及國家,沒有這些人的堅持,人類還沒等到西羅成為勇者,戰敗是一定的結果,今天的所有一切根本只是癡人說夢,但是一個代表都沒有出席。
換而言之,了解過去的人,無法接受這種未來。
芙蘿想打破這樣的漩渦,但她失敗了。
「一群激進派的亞獸人與安莎爾堡的人民討好關係,只是想了解整個城市的地下道構造,好讓和平議會當天,能一鼓作氣用魔導火藥炸毀城堡,目的也是要暗殺芙蘿。」
雷狄米在陽台與莎娜說著一百年前的故事,說著芙蘿的天真在西羅帶有『仇恨』的保護下渡過了危險。也因此在和平議會上,人類再次得到非常大的談判權,在死官丹恩的誠意以及歉意下這個會開得非常成功,西羅午夜糾出並且阻止獸人的計畫後,這個和平議會魔族方毫無發聲的權力,人類因此得到非常大的利益。
「聰明的西羅沒有把這個事情張揚,只有少數的人知道,為了也是讓芙羅小姐的願景能持續的進行。」
雷狄米看去遠邊的天空:「回答我莎娜。」
「是──」
「缺少西羅這份執念的一百年後,世界如何了?」
「敗壞不堪,雷狄米大人。」莎娜行著軍禮。
「不了解過去,不了解仇恨的人。」雷狄米雙手環胸:「不了解平衡的人,沒有資格談未來。」
「這是西羅教我的。」
莎娜第一次聽雷狄米提起西羅的過去,也是頭一次聽到西羅曾經有一個愛人,但最後遭受魔族非常不人道的虐殺。她一開始不太理解平衡的道理,不過看著眼前的雷狄米,眼前的聖判雷霆,她有些理解所謂的平衡。
了解仇恨的人,將有不同的雙眼看穿難以看穿的事情,所謂的同理心以及理念,何不也是一種眼睛遭受蒙蔽?諷刺的是受到仇恨寄生的西羅,一雙眼就能看穿魔族的內心。
只有了解過去的人,才能洞察未來的危險,只有了解仇恨的人,能看出狐群狗黨作祟的心態,深知如此的人,將能看出任何的黑暗面。
缺少了勇者西羅的偏執,缺少了聖判雷霆的絕對,將又會引來多少伺機而動的罪呃?莎娜不敢想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