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個小時前,安卡西第一次看到西羅跟芙蘿這樣大吵一架,認識這姐弟倆十年來,第一次看到這個毫無共識的爭吵。看著甩門離去的西羅,安卡西選擇陪伴他的未婚妻──芙蘿身旁:「別哭了,西羅只是氣頭上。」
「對不起......」芙蘿擦一擦臉上的淚水,又是那強忍的歡笑:「讓你擔心了......我沒事,你先去追西羅吧?」
「可是!」
「那孩子還是需要有人照顧......」芙羅握住安卡西的手,柔聲的勸著:「我現在真的很好......就當作你代替我也好,幫我看一看現在西羅人如何......」
拗不過芙羅的撒嬌,安卡西嘆了口氣走出芙羅的房門,如果是換做以往的話,他應該是會去郊外的湖畔睡上一覺,但安卡西正準備走出城堡時便被娜西達雅給攔了下來。
「雖然你要當芙羅的丈夫,但這種事情你還是少管一點。」達雅撥了她如海浪般的藍色捲髮:「西羅這傢伙就算跳進火山口也死不了,我有派使魔監督他人去那了,放心吧。」
達西娜亞、安卡西,兩人都是西羅這幾年來一路扶持過來的夥伴,也是僅存的同伴......儘管仍有幾位都是西羅的知己,但在戰爭一畫下休止符後便各奔東西,曾經團結的『風濤之心』兵團,這榮景隨著戰爭結束後也不復存在,如今團隊的核心:勇者─西羅......正拘泥戰爭時所留下的仇恨。
他終於忍不住,開始對芙羅所期望的和平,提出他心中的想法。
殺光所有魔族,殺光所有異類,人類才能得到一個真正的安寧。
芙羅心中最不願意的事情還是發生了......
娜西達雅是他們幾人中最精通法術的大法師,也是最懂人情世故的智者,她沒有回到她的故鄉領導她的魔導學徒,而是留在這裡協助芙蘿接下來的事情,如何讓和平成功的延續下去。原因是與其回去當老師相比,這個事情的挑戰性顯得高了些。
另外就是她對西羅的想法早已有個底,她留在這裡提防著西羅。
「西羅那傢伙要怎樣才能聽進去......」安卡西坐在城堡一樓大廳的樓梯上,雙手掩著面無奈的想著,西羅這幾天越來越容易發怒,對大家所說的話也開始充耳不聞,甚至開始有些傳聞,他正在私自的招集軍隊不知道想幹什麼。
「他不會聽進去的。」娜西達雅倒是平靜多了,她拿著法仗輕敲著安卡西的頭:「你要有心裡準備,差不多該拆夥了。」
「......你這什麼意思?」
「字面上的意思,西羅的想法在這個敏感時刻的確能保護芙羅,但是......」她收回了法仗,停了一會兒再繼續說著:「真正的和平一來,西羅的想法只會變成煽動戰爭的偏激份子,芙羅將變調的要堤防西羅的行為。」
「你想的也太多了,西羅跟我們好歹也是共患難......」
「安卡西,問題就在這裡,我們加入西羅一夥是為了共患難......不是共享福,這場戰爭在我們出生之前就已經在打了,我不希望未來的孩子跟我有一樣的經歷。芙羅的理想快達成了,我不允許西羅讓大家的苦心全都白費。」
安卡西不是很了解所謂的患難還是享福,但對娜西達雅現在切割意味濃厚的話有些不滿:「你把西羅想成什麼了?他只是擔心大家有個意外罷了,就跟以前一樣。」
「但以前他沒有這樣跟芙羅吵過,也沒有這樣不聽勸告。」她走了幾步,原本一派輕鬆的模樣開始漸漸的嚴肅起來:「西羅的眼神真的變了,變得像以前的魔族。」
「......」
「你自己心裡有譜,西羅這個改變,對芙羅的理想只有不利,該是要選邊站了。」
這認識十年來,安卡西的確沒有看過西羅會對自己的姐姐發脾氣,更別說是反對他姐姐的裡想;安卡西開始迷惘,曾經團結一起面對戰爭的人,為什麼現在全都變了調......難道西羅真的不知道,芙羅現在每一步的決策比誰都還害怕,現在芙羅所做的事情,是自古以來沒有嘗試過的方式。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弟弟的支持,而不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勇者。
多元種族包容,和平共存一同生活的平等時代,不正是西羅曾經支持的想法嗎?安卡西知道,娜西達雅所說的都沒有錯,一個孩子出生就必須面對種族的戰火是一個非常不人道的事情,他們這個年代的人就是經歷了這些惡夢,他們之所以活到現在並不是幼小時就很堅強,只是幸運的熬過弱小的時期,然後苟延殘喘的活著直到學會拿起武器,然後付出全力的維持自己生命。
一代又一代的戰爭傳遞,一代又一代的惡夢,已經很難想像這種煙硝味一消失後,會有什麼樣的氣味取而代之;或許當口號變成行動時,每個人都會無所適從。
戰爭結束,接下來該是要面對什麼?這對他們來說,又是一個未知的世界。
或許就如娜西達雅所說......或許,那個世界。
就不需要一個勇者了。
「現在,的確要提防主戰派的騷動。」娜西達雅不管沉默的安卡西繼續說著:「魔族還是人類,所有人都必須要花一段時間面對這個難題,魔族與人類共存一個城市,我也覺得是一個天方夜譚的事情,但我相信芙羅的理想在一個世紀,或許會變成習以為常的事情,這才是和平。」
她輕敲著法仗,地面上傳來一陣悶響:「我也無法接受......那群王八我怎麼能這樣解怨......但然後呢?」
「那妳應該知道西羅的想法才對吧!」安卡西轉過頭咆嘯著娜西:「你也不能接受,那你應該更知道西羅的處境,你明明也知道他曾經有多愛翠恩娜!」
「所以就該跟西羅一樣嗎?別像個小孩了你。」相較於憤怒的咆嘯,娜亞的訓斥倒是冰冷的反駁「難道你要對下一代的人,下下一代,更遙遠下一代的後人,重複的說我們當年那些遭遇嗎?為了什麼?一個憎恨的理由?還是要其他人同情你?別鬧了......總有一天。」
娜亞環著胸閉上著眼,所有人都記得翠恩娜的死,她自己也猜想過,西羅現在拘泥於過去的仇恨,翠恩娜的死絕對是主要的原因,誰都無法忍受自己的愛人被自私的戰火給掠奪。
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,真的都結束了,艱難的就是這裡,所謂的全新未來,往往都是過去堆積而來的果實,而長出截然不同的大樹,但那一天來臨時,或許......
「會有人忘掉的。」
娜亞繼續說著:「忘記我們的付出,忘掉我們的遭遇,忘記我們感受,甚至就算知道了,也不一定有人會站在我們這邊......甚至嘲笑我們曾經與愛人分離的淚水,只會雲淡風輕的潮笑一句:真是記仇的人啊。但他們一樣會享受我們努力而來的果實,一個不一樣的世界。」
如果要放棄仇恨,就必須對過去的所有事情一筆勾銷,一切平等的從頭來過。才能走向未知的世界,或許這過程必須忍耐許多的惶恐跟不安,但這都是必須要犧牲的事情。
安卡西沒有在反駁,他心知肚明現在的困難,有朝一日所有人終將會步上安眠的一途,但和平也不該是他們離開後一同結束,如果這個和平能延續一世紀......就再好不過了。
安卡西一直是西羅的朋友,他理解娜亞的想法,知道芙羅的苦心,但是......
「娜亞,這對西羅公平嗎......」
「難道對剛出生的孩子就公平嗎?你要有個底,現在要面對的是更難的挑戰,你得像個男人好好照顧芙羅,我不知道我們苦心追求的和平到底能持續多久,但戰爭的漩渦不停下來。」
一想起翠恩娜的微笑,娜亞還是不禁的掉下了眼淚:「翠恩娜的慘劇,只會換一個人重新上演。」
兩人的對談說到這裡,安卡西最後仍走出城堡尋找西羅的蹤影;他想,為什麼人們想追求一個共識會比一場戰爭還難?如果有一個神能親自引導他們走向和平,一個寧靜毫無異端的世界,一個最單純的早晨......那該有多好?
這些,都是一百多年前,勇者西羅片斷的過去。
「人類所維繫的和平太短了。」雷狄米說著一百多年前的故事,莎娜表情依然冰冷,但心中仍不免對西羅的遭遇感到憐憫,對殞鐵十字團而言,西羅的想法印證了一切,儘管戰爭結束了,仍有其他的勢力崛起,所謂的和平都只是曇花一現的剎那。
雷狄米轉過身準備朝會議室走去:「歐若拉女神,由她的領導下,將能一次實現西羅以及芙羅所有的願景,妳要慶幸活在這個年代莎娜,已經有神願意引導我們。」
咖!咖!的腳步聲開始離莎娜越來越遠,她目送眼前的雷狄米離開她的視線,她沒有去問雷狄米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的事情,也沒有提問西羅故事的後續,或許她開始理解,雷狄米跟她說這些的目的是為了什麼。
跟隨歐若拉的理想,那寧靜的早晨一切都不在是妄想,雷狄米的身份也將不是重點。
聖判雷霆,就是神的代言,是無法改變的事實。
他所追求的,只是一個真正的和平,也是希望彌補西羅以及芙羅的遺願,以及絲葵兒的慘劇不要重複上演罷了。
雷狄米的身影,背負的不單單是所謂的仇恨。
而是百年來,他人不斷嘗試而最後的失敗,這一切的無奈正也是雷狄米無聲的背影。